2/10/2010

解讀梵谷的另一種角度(三)

梵谷的精神狀態以及其作品的表露:
Karl Jaspers認為在梵谷病發過程的早期階段,並沒有決定性的改變,梵谷僅僅在表達方面,顯得更加激烈,後來「割耳事件」後,他一會兒覺得自己有希望,一會兒又覺得自己腦中有些東西被放亂了,他很焦慮,因為他深知病發時,整個意識都喪失了,是個恐怖的經驗。

梵谷的情形符合精神分裂症快病發或在最初時期是藝術才華、創作最多的時期,以及病發時的創作作品,物質性的表達意義比人物更重要。

因此,在1888年末他身體垮下來後所作的素描和油畫,都有幻景似的長線條出現,如《龍柏樹》、《星夜》以及《聖雷米瘋人院》裡都表現出令人驚訝的凝重,又帶有幽閉、恐怖情調。在梵谷死後,1890年的《法蘭西使報》評論:「精神上顯然病態,以反常的專注(甚至也許是痛苦地)去感受線條和形體所具有的難以察覺而充滿神秘的特性,甚至他還能看見正常人的眼睛所看不見的色彩和光線、神韻及各種形體的魔幻般的虹彩。」這符合了我們在Stimmung所提的精神分裂症「凝視」(Staring)。

由於他的情感脆弱而敏銳,所以童年時期所發生的事實變成”Mere Being”的世界:物體似乎活生生的存在。他曾說:「有種東西包圍著我,禁錮著我,似乎要征服我,我說不清那究竟是什麼。但我卻感到四周是牢籠、鐵欄、高牆。」我們可從他的畫:《繞行的囚犯》、《星夜》、《奧維斯教堂》看到。

梵谷生病是從1888年開始有跡象,1888年12月發作,「割耳事件」之後斷斷續續的發作,一直到1890年7月梵谷開槍自殺為止。從1888年9月的作品「黃屋」,以天藍色為背景,這天藍色的光線增加,就變為「夜間的咖啡屋」的夜空,這時的星球仍處於進入漩渦狀運動前夕的狀態,在靜止中綻放光芒。後來,梵谷移居至「聖雷米之年」(1889年六月起) ,「黃色的麥田」畫中雲朵開始飄移,「星月之夜」畫中的星球進入漩渦狀運動,而「柏樹」也不分晝夜,開始垂直地燃燒,對梵谷來說,他已感到被另外一個世界監視著:這是把一切萬物都席捲進去的廣大空間,彷彿物質在眼花撩亂的運動。到了1890年7月的「群鴉亂飛的麥田」與「暴風雨後的天空與麥田」,不僅是天空在動,地、麥田也是在動著;這與他早期作品《In the Field》那種天空塗的很厚,毫無動態完全不同。 梵谷用了黑色去表達天地間的動盪不安,帶著死亡的意象,就如同他的另一幅作品「播種者」裡黑漆漆的人一樣。

我們若從他病發後的幾個代表作品來看:
1《黃色的麥田》-在聖雷米時代所作柏樹的天空之中經常出現逗點紋或蛟龍翻滾形的雲彩。
2《聖雷米的山丘》-拉曲、上捲、翻滾的短促筆觸或排列或糾葛,顯示其內心的苦悶,已與宇宙生長的矛盾化成一體。
3《奧維爾的教堂》-這種激情的筆觸漩渦朝向下方的大地,恐怖天空的強迫性令人感覺出世界毀滅的瞬間。
4《庭院中的賈歇姑娘》-各種調子的剛勁線條,具有各種方向及動態。
5《彈鋼琴的賈歇姑娘》-右上角的斑點、地板向下的斷線行列、衣服的流動線條…等等,由不同筆觸來架構畫面。
6《群鴉亂飛的麥田》-充滿了劇烈的運動,三條小路穿越在顛簸的麥田,最後沒入地平線,消失在畫外,畫上的線條很生硬,失去了秩序。
從這些最後的作品,我們不僅看到他筆觸的豐富,而且也看到亂筆,我們可從筆觸看到梵谷的心境,正如他信中寫的:「我擔心我是否變成你們沉重的負擔…」,此時的梵谷內心承受著再度發作的煎熬,他已無心作畫,他找不到生命的出口,終於他走上絕路。

但Karl Jaspers不認為梵谷是癲癇症者,(在1888年時,梵谷被判定是得此症),因為梵谷既沒有癲癇症狀,亦沒有愚蠢的言行,Jaspers認為梵谷的症狀比較像梅毒感染,譬如:身體的麻痺、精神異常的暴力傾向,不過可確定的是梵谷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死亡:
在亞爾時期,他心理崩潰並切掉自己耳朵後,梵谷寫給他的妹妹Anna和弟弟西奧就常提及,活著很困難,並且覺得自殺這個想法很迷人,他變得著迷畫柏樹,而柏樹是死亡的象徵,是「黑色的音符」,既富有神韻,但卻非常神秘。

針對梵谷自殺的原因:我們歸納可能性原因如后:
1在那個時期,西奧可能失掉成為畫商的工作,當時西奧生病,西奧小孩小文生也生病,梵谷害怕、恐懼失去經濟支援和精神支持,而且他也擔心自己是西奧的負擔。
2小文生的出生讓梵谷想起舊的回憶,西奧變成第二個〝父親〞,小文生是梵谷新〝弟弟〞和對手,梵谷在潛意識中希望小孩病死,在梵谷死前的幾天,得知小文生脫離險境,理智意識中的他感覺輕鬆多了,但在他的潛意識中卻是失望的。上述的矛盾加速了他內心的混亂,使得內心平衡更加不穩定。
3 雖然梵谷放棄婚姻、小孩的生活,但西奧的結婚和小孩的出生,又讓他重燃希望;我們從梵谷以前的戀愛經驗分析,他喜歡他的表姊Kee(寡婦),妓女Cristiane(被男人拋棄,有一個小孩):這些女人為小孩的父親拋棄,而他要對抗父權的心結,另也因為這些女人是弱者,不會批評他,讓他由憐生愛。所以,當西奧變成〝父親〞,梵谷潛意識中就升起了反抗和敵對態度。他想把西奧的太太Jo和小孩佔為己有。這樣的妄想使得梵谷很焦慮,而且有罪惡感。但終究他知道他不可能反抗以父親身分出現的西奧(就像以前他跟高更的關係),梵谷也不可能攻擊小文生,所以他把所有攻擊的情感轉向他自己身上。
4他無法再繼續僞裝他所掩飾的情感:1890年5月21日,梵谷來到他生命的終站-奧文斯。在寫給荷蘭的母親信中,他描述著:「一來到這裡我就給廣大的麥田吸引住了。他如海洋般的遼闊,在耕作過的土地上,處處點綴著馬鈴薯的花朵。我的心情完全平靜下來了……」。信中他使用了〝海洋〞、〝遼闊〞、〝花朵〞、和〝天空〞來說明自己為何平靜,其實他心中想要說的話,無非是〝我的故鄉-荷蘭〞!這有意無意地表達〝奧文斯很像荷蘭,我整個人給故鄉的影子吸引住了,在這裡我似乎找到了故鄉的親情和家的溫馨,我的心完全平靜了。〞

但是在他的畫中那應該是平靜而安寧的地平線,卻浮躁得很,每一條線都那樣的不安定,每個顏色都在掙扎中下筆。如果他真的〝平靜〞了,為什麼那座單純的歌德式小教堂,以近乎要爆裂的色彩筆調,來賦予極度的振動感?還有,他為什麼要把聖雷米的松柏的狂態搬來嘉舍大夫的花園?誰都知道巴黎近郊這種植物的出現太誇張了。

這無非是他企圖將自己對故鄉的感情偽裝成為奧倫斯的平靜所造成的矛盾不安。但無論他如何想偽裝自己的真實情感,他還是發現奧文斯還是奧文斯不是荷蘭,當他越是想把真實的情感包裝起來,卻反而凸顯他越發現失落的故鄉親情所給予的壓力,他所背負的孤獨包袱越來越重。當他把地平線越畫越高,地平線下的景物越畫越精細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他踩的土地上的這一切是奧文斯,奧文斯的確異於荷蘭,而〝平靜〞終究是幻影。偽裝的意義反而使梵谷終於崩潰,他於是橫起心腸塗出了滿天的烏鴉。

而Antoine Artaud在《La Folie》et La Pensee Contemporaine中提到了梵谷是為社會所殺的,他認為梵谷被迫離開亞爾這個地方,並不是因為梵谷是個瘋子,而是梵谷為人們所控告:梵谷嚴重破壞了資本主義帝國正在萌芽的順從主義,而 Artaud認為對付這個資本主義帝國最好的方法,是精神的崩解。因為精神崩解是最好的反抗,亦是對社會的真正革命,因此 ”革命”表現在精神的錯亂或自身的分離,為了在精神上真正的分裂、崩解,心智可能會變得緊張或遲鈍,而為了克服矛盾、找到自身的完整性和自己的定位,人在肉體上、精神上需要不斷抗爭。 然而天才和社會起衝突,發現人的整體必須符合社會所賦予的一般意義;而天才已被社會做了部份切割,被限制在悲慘和停滯不前的狀態中,所以梵谷不是死於肉體和精神的對立和矛盾,也不是死於妄想狀態,梵谷更不是為了追求永恆而死。而是梵谷變成善良之人和邪惡精神的人肉戰場,最後梵谷成為社會的受害者,就如同他「群鴉亂飛的麥田」作品中,烏鴉(指不了解他的人)占滿了畫中突起的部份,占了梵谷的位子,社會抹殺了他,社會使他自殺!

1 意見:

Lyric 提到...

我好喜歡來blog留言的你們. 你們是這個blog的Angels...

Dear 傢伙,有時豁達比讓自己壯大更是人生學習的重要課題.

你說得很有道理, 時間與機會是主人,但是大部分的人如我, 不一定看得到機會, 即便機會來臨, 說不定我們還不一定想挑戰、或是勇敢面對, 這也可以解釋為何能流傳千古或遺臭萬年的人是如此稀少.

而時間, 沒錯它能證明什麼是經典, 像梵谷若沒有才情、激情與影響力, 即便過了百年千年, 其作品也不會讓人感動.

在潮來潮往的歷史軌跡裡, 是人決定哪些東西被欣賞、被保留.但別忘了人是善變、善忘的, 所以流行不一定代表所有人的品味. Share with you,dear 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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