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在寵物店裡的小孩

有一天下午「鈴鈴鈴」的電話聲吵醒了寵物店裡動物們懶洋洋的午覺，我的老闆通完電話，對老闆娘說：「我的國中同學阿信夫婦他們明天有急事要去南部醫院，臨時找不到人幫他們帶小孩，阿信拜託我幫他帶一天小孩。」

「我們家是開寵物店，又不是開保母中心，不行啦！我不會照顧小孩。」老闆娘回答。

「可是阿信是我的同窗好友，而且他們家小孩又不是嬰兒，一個兒子已經國小一年級，另一個女兒是五歲，他們會自己吃飯，自己玩遊戲，妳不用擔心！」

「什麼？！還是兩個，我還以為只有一個小孩，那我們寵物店不吵翻天了才怪呢！不行、不行！請他們再找人幫忙。」

「就是事情來得匆促，阿信才找我們幫忙的，妳就發揮一天偉大的母愛吧！你只要負責他們吃飯跟睡覺，其他事我來處理。」老闆哀求著老闆娘。

老闆娘終於點頭同意了。

隔天中午大家吃飽飯後，我聽到譏譏喳喳的講話聲，由遠而近、有小而大在我耳邊響著，偶而伴隨著高跟鞋「ㄎㄎㄎ」的重音，甚至還聽到幾次高八度音的女人尖叫聲。

除了蟑螂外，還有哪種生物會讓女人尖叫？？

「叮咚！」自動門開了，我的老闆望向門口，露出雙排牙齒的燦爛笑容，一位頭髮跟我們寵物店裡的貴賓狗小琦一模一樣的女士走進來，雙手架著兩個動來動去的孩子，接著走進一位揹著後背包、手裡拿著好幾個袋子的男士，身上掛滿東西的這個人看起來好像剛爬完山，有些疲累，還滿身臭汗。

「阿信、嫂子，我們正在等你們呢！中午外面太陽像火老虎，又猛又熱，來，坐下來喝杯酸梅湯，休息一下；哇，你們家小孩已經這麼大了，他們看起來很乖。」我的老闆邊招呼客人，邊彎腰跟兩位小客人握握手。

「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黃世祥，今年8歲，上國小一年級。」
「我叫黃淑女，今年5歲 。」

小女生話一說畢，所有寵物店的動物們開始對這兩個小客人品頭論足：

「我看哪，那個世祥一定很調皮，你看他紮在褲子裡的衣服『跑』出來了。」小小天竺鼠吱吱第一個發難。

「剛剛惹他們媽咪尖叫的一定是這個愛搗怪的調皮蛋。」兔子小玉邊啃紅蘿蔔邊說話。

「我們可要離世祥遠一點。我看淑女好像乖巧多了，綁條馬尾、穿著粉紅色的公主裝，多可愛、多討人喜歡啊！」挺胸坐在亮紫色絨布墊的波斯貓美美說。

「看起來乖巧的小孩，說不定很頑皮哩！她也許是因為剛進寵物店，對這裡不熟悉，才表現得很有規矩，待會說不定還會扯我的尾巴哩！」馬爾濟斯狗雪白汪汪地說。

「很久以前，店裡來了一個討厭的小孩突然伸手進我家抓我，幸好我是游泳高手，趕緊躲到水草裡！」魚缸裡，孔雀魚藍燈泡嘴巴冒著咕嚕咕嚕的水泡。

就在寵物們討論得口沫橫飛時，阿信夫婦已經離開店裡，現在店裡的空間又變得寬闊許多，這兩個小孩倒是不怎麼佔空間嘛！

我的老闆搬出冰箱裡所有好吃的水果、餅乾、糖果、果汁，要他們兩個小孩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吃東西，而且不准「動」、也不准摸寵物店裡的動物，等阿姨—就是老闆的太太回來，再帶他們去附近散步，接著我的老闆就走進後面的倉庫整理客人訂貨的物品及飼料了。

這兩個小不點倒蠻聽話的，「好像」對寵物們沒什麼興趣，連正眼都沒瞧一下，他們開始拿出自己袋子裡的寶物；每次老闆抽空過來看看他們時，店裡就有不同的景觀。

沙發上及地板上全都是散開的書本及疊高或不規則排列的玩具。

我的老闆一陣苦笑，他今天下午實在沒空，又回到倉庫忙手邊的工作。

茶几上的橘子汁杯裡有浸軟的泡芙、還有新鮮葡萄，另一杯飲料則被糖果紙包住，不知裡面到底裝了什麼「好吃的玩意」，因為杯子上面蓋著數十片的蘇打餅干，「哇，101大樓耶，好高哦！」淑女拍著手說。「我還要再擺上長長的阿拉棒，當101大樓的避雷針。」

兩個小孩跑到倉庫去找我的老闆，拉著他出來看他們蓋得101大樓，我的老闆看了看，除了搖頭還能說些什麼，點心全被他們當成建築工地了，他怕掃他們的興，把他們弄哭了，他今天下午的工作可趕不完，於是，我的老闆瀟灑鎮定地說：「很好、很有趣的101大樓，你們繼續蓋，叔叔回倉庫點貨。」

寵物們正期待他們安靜地繼續堆高蓋樓，不妨礙大家睡午覺那是最好不過了，但老闆的這句話，像是有「魔咒」一樣，兩個小人兒放下所有的食物。

淑女拿起梳子，蹲到兔子籠前面，一把抱住兔子長耳，長耳還來不及躲，淑女就開始幫牠梳起兔毛了，動物們看著臉上滿是「痛苦」表情的長耳，也無可奈何，果然還是被馬爾濟斯雪白給猜對了。

世祥則一一打開寵物們的籠子：馬爾濟斯雪白高興極了，一衝出狗籠，就跳到茶几上咬點心、舔果汁；天竺鼠小吱吱則慌慌張張地東張西望，在店裡跑來跑去；波斯貓美美則優雅地在高架子上跳上跳下，一面盯著魚缸裡的藍燈泡，一面留意馬爾濟斯雪白吃飽了沒。

「哦！天啊！店裡怎麼變成這樣！！老-----公----你在哪裡？」老闆娘一進店門就尖叫。

誰惹女人尖叫了，誰就要倒大楣了。

我的老闆跌跌撞撞地從倉庫裡衝出來，「老婆妳回來啦！發生什麼事？阿信的兩個孩子在店裡。」我的老闆剛講完話，站在門廊看到店裡的「慘況」，也愣住了。

「趕快把動物抓回籠子，牠們全部變成『野孩子』啦！我來幫牠們洗澡跟美容，待會客人就要來接寵物了；而那兩個燙手山竽還是由你全權負責，帶他們遠離現場吧！我寧願幫動物洗澡，也不願帶小孩。 小孩真是麻煩的頑皮蛋呢！」老闆娘一邊說，一邊忙著抓躲在沙發下面的兔子小玉。

我那工作了一下午的可憐老闆，把沙發跟茶几的食物收拾乾淨後，又跟孩子們一起將玩具跟書本放回袋子，「叔叔我們要去哪裡玩？」「叔叔我想吃剛出爐的麵包。」「我不要，我不喜歡吃麵包，我要吃媽咪煮的稀飯」……我看著我的老闆牽著兩個磯哩瓜啦的小麻煩，走出店裡。 看來我的老闆要搞定兩個小大人，還要繼續奮鬥呢。

店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事情重回正常軌道，我想，我會偶而懷念他們在店裡時，我們得到的短暫自由。

晚上，阿信夫婦接走兩個小孩後，我的老闆餵了我一頓豐盛的牛肉，並摸摸我的頭，對著老闆娘說：「還是我們的狗兒子比較乖喔！」

我搖了搖尾巴，喔，我實在太愛這個讚美了，我撲向我的老闆，一不小心把牛肉大餐給打翻了。

「狗兒子也一樣會惹麻煩。」老闆跟老闆太太相視大笑。

「我只是想舔舔老闆的臉頰，我的老闆跟老闆娘，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們；對不起，請原諒我打翻牛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